杜角鎮村村史館一隅。
蔡家坡村村史館。
香積寺村村史館里展出的老物件。
每年過年回家,都有熟悉而陌生的感覺。
那棵樹好像老了些,就像爸媽臉上的皺紋又多了;這條嶄新的柏油路,曾經泥洼不平,但灑落著當年純真的笑聲;何必到景點去湊熱鬧,村里的環境不輸城里的公園,真想在家里多待幾天……舊時的記憶和嶄新的變化交織在一起,讓人唏噓。
今年春節的八天假期,你若回村,除了闔家團聚、走親訪友,不妨到村史館里看一看吧。
在這些“村級博物館”里,有老物件牽動著童年的記憶,老照片牽引著鄉愁,也有生養我們的這片土地新的氣息。
或許,從這些歲月的痕跡中,人生的來處和去處,鄉村的過往和未來,都將慢慢變得清晰明了。
香積寺村
古樹、老碗和舊刀
不知香積寺,數里入云峰。古木無人徑,深山何處鐘……唐代詩人王維的《過香積寺》,恐怕是最有名的“村史”之一了。
寒冬的早晨,記者來到長安區香積寺村。關中傳統民居樣式的村史館門樓前,那棵盤根錯節的粗壯槐樹,就是一道風景。
老一輩的村民告訴記者,香積寺村各家各戶一直有栽植樹木的習慣,村內最大的幾棵古槐、老皂角樹,是人們吃飯、乘涼和諞閑傳最佳去處。
這種充滿鄉情的畫面,有一個流傳響亮的名字——“老碗會”。“為啥叫‘老碗會’?過去人們吃飯用的都是大碗,土話叫老碗。那時候,大家作息時間都差不多,各家吃的也基本一樣,到了飯點就圪蹴到一堆,邊吃邊諞,像開會一樣,就這么叫下來了。”58歲的村民王紅革一邊翻著村志一邊回憶,“那時候鄰里鄉情重,多的時候‘老碗會’得有幾十人。”
“你猜這是干啥用的?”站在一把長約40厘米、寬約15厘米,銹跡斑斑的大刀面前,駐村的選調生馬懿凡故意賣起了關子。記者猜了幾個答案都不對,她才揭曉正確答案——涼皮刀。
“那把涼皮刀是我們王家的,自我記事起就有這把刀,據說有上百年的歷史了。”村民王軍自豪地說,民國初年,王家祖上在園子(巷)安家,就置辦了這把涼皮刀,在幾戶中流轉。“那時候涼皮刀也算一個大件,不是家家都置辦的。誰家蒸涼皮了,就得去尋刀。”
在王軍心里,這把涼皮刀早已超出了功能的意義,凝聚了一個家族傳承百年的側影。
發展與變遷同樣凝縮在這一方天地里。一面結婚留念鏡上面彩印著“婚姻自主”四個大字。駐村第一書記郝衛峰告訴記者,這是新中國第一部《婚姻法》頒布前后的物件。
這里還有村民們奔向美好生活的軌跡。從上世紀80年代前后的磚瓦廠、水泥預制構件廠、翻砂鑄造廠等社隊企業,到如今村民們經營的養殖、建材、運輸、加工、商業等門店,以及遍地開花的農家樂,字里行間世事已經變化萬千。
杜角鎮村
子午古道通南北連古今
長安區子午街道杜角鎮村的村史館,就在建于明代的城門洞里面。
“子午街道得名于子午古道。我們杜角鎮村是子午古道北口第一個村,是連接關中和陜南的旱路碼頭。”講到子午古道時,65歲的村會計楊春曹不自覺流露出驕傲和自豪。
子午道是古代從長安穿越秦嶺通往陜南及川蜀的一條道路。這一名稱最早出現在《漢書·王莽傳》中,書載:“子午道從杜陵直絕南山,徑漢中。”“午道”一詞出現得更早一些,《戰國策·張儀為秦連橫說趙王》中記載:“一軍塞午道”。對此,宋人鮑彪注:“長安有子午谷,北山是子,南山是午,午道秦南道也。”
秦嶺橫亙南北,漫長的歷史中,子午古道的交通作用綿延了2000余年。直到1958年西萬公路修通后,子午古道才漸漸沉寂了下來。楊春曹曾聽老人說,新中國成立前,村里人口500人左右,每天南來北往行商的路過的,也在這個數上下,村里商鋪多、貨物多、客商多,非常熱鬧。
出南城門再向南行幾百米,就是子午古道。古道入口兩株柏樹歷經1500多年滄桑,依然蒼勁翠綠,過去跑南山的人,越過崇山峻嶺,出了子午峪,就可以在這歇歇腳。村史館里多見藤編器物,造型和陜南、四川一帶相似,也印證了這些歷史。
村史館里還隱藏著一段延續近百年的戲曲情緣——從昔日秦腔名旦安鴻印教戲到如今的村自樂社獲獎,有種歷史流淌的感覺。
據駐村第一書記劉衛峰介紹,杜角鎮村原名南豆角村,因為村子得天獨厚的交通條件,清末民初就有彈弦唱曲的藝人,為往來客商提供娛樂消乏解悶。安鴻印先生的從藝之路就是這一時期開始的。據《千年子午》記載,安鴻印先生扮相秀美、嗓音甜潤,《黃河陣》是他的代表作之一。退休后,他把這本戲原封不動地從西安三意社搬回了家鄉的舞臺,一招一式地教授給大家。“所以說,咱自樂社是有歷史淵源的。”
上世紀40年代,自樂社聞名四鄉,甚至還將演出帶到了西安城。自編眉戶劇《領回土地證》《小二黑結婚》《梁秋燕》等都曾轟動一時。2006年,自樂社排演的眉戶劇《老夫老妻》參加陜西省首屆農民戲曲節,獲得了“優秀劇目獎”。當年大火的《都市碎戲》攝制組還在這里現場選角,就地拍攝了五部碎戲。現在杜角鎮村自樂社有演員30多名,樂手11名,依然活躍在長安區的民間演藝舞臺上。
蔡家坡村
一場關于鄉村、藝術和夢想的實踐
在鄠邑區蔡家坡村,白色現代風的村史館則是有關鄉村、藝術和夢想的另一個絢麗故事。
自2018年關中忙罷藝術節以來,西安美術學院的師生與蔡家坡村的村民們一起,用現代藝術賦能鄉村振興,讓墻壁畫、共享書屋、大地藝術品等成為村里的新地標,村民們的生活有了嶄新的模樣。
年近70歲的韓養權就是那個在美院師生幫助下開攝影展的村民。他從小喜歡美術,高中畢業后還在當地中小學教過10多年的美術課。后來,在生活重壓下,才不得不放下自己熱衷的美術,做了裝修師傅。
記者找到韓養權時,他正在院中給女兒的新家雕刻實木對聯。房檐下,擺著一排新畫的戲劇臉譜。“原本說的是辦畫展,一看時間來不及了,就改成了攝影展。”說起那場讓他揚名蔡家坡,引來很多媒體采訪的攝影展,老人不好意思地笑著擺了擺手。
對他來說,這場鄉村藝術實踐更像是一場生命的奇遇。他生活了一輩子的村子脫胎換骨,他那雙為生活勞作多年的手又重新拿起了畫筆,花甲之年他遇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志同道合的朋友。
“這在以前咱咋敢想!沒想到老了老了,我還能重新拾起年輕時的愛好!我很知足!”最后一句話,老人低聲重復了好幾遍。
悠悠鄉愁伴君同行
西安市共建成村史館和社區文化館148家
“加強農耕文化保護傳承,支持建設村史館,修編村史、村志,開展村情教育。把鄉土特色文化融入鄉村建設,留住鄉情鄉愁”。在中辦、國辦印發的《“十四五”文化發展規劃》中這樣表述。
截至2024年8月,西安市共建成村史館和社區文化館148家、村史廣場81個、村史文化墻85個。其中,長安區依托花園鄉村建設,已建成村史館72個,太乙宮、杜曲兩個街道實現了村史館全覆蓋。
這些村史館或者留存當地特色物件,真實記錄著鄉村生活的變遷,或者深挖歷史典故,展示四皓村“商山四皓”這樣的人文故事,或與鎮村文化大院、社區文化活動中心等共建共享,成為如今村民們參加書畫培訓、非遺展示等主題文化活動的地方。
時間在走,村子在變。村史館就像一個歲月滄桑的老人,血緣和鄉愁的牽絆消除了空間和時間帶來的距離感,讓人只感覺親近。因為他所講述的,就是我們、我們的長輩、我們的村子,這些故事并不遙遠,并不宏大,瑣碎、真實、生動。
在這里,我們通過老物件、舊照片重溫一段往事,找尋“失落的故鄉”,找到來時的方向,更看到鄉村振興帶來的嶄新變化,在回歸家里的短暫棲息中,找到背起歲月行囊大步向前的底氣。(記者 劉雪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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